《一片天》演繹戰火中人性
圖:劇中角色,演活了“人性兩面”
蕭勁強編導的小劇場工作室新作《一片天》,刻畫五個平民在戰火不斷的某時某地被困在百貨公司內的地庫貨倉,劇中沒有交代故事發生的時代和地點,使觀眾更集中地感受到五個角色在生死邊緣中的人性。
“一家人”同舟共濟
劇中的五個角色竟以“兄”、“弟”、“妹”、“父”和“嫂”相稱(戰爭結束時多了一個“侄女”),現實中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是很難在短時間內視為親人的,這顯然象徵不同背景的人們於社會中就像“同坐一條船”的一家人,當社會遭逢重大難關時,“一家人”怎樣才可做到同舟共濟?正是《一》劇要觀眾深思的。現實中家人與家人之間的大摩擦就像一場戰爭的縮影,如何面對充滿火藥味的親情困局?便好比劇中那些在絕境求生但於說話、行為上擦槍走火的角色。《一》劇中那愈來愈可怕的滾雪球式戲劇結構加困獸鬥式戲劇處境並不新鮮,“似是一家人”的角色編排、處境無疑為此劇擦出新鮮的戲劇火花。
劇中先被困於貨倉幾天的是梁斯程飾演的“哥哥”與何保昆飾演的“弟弟”,其後林其欣飾演的“阿嫂”得以進入貨倉,而最後進入的則是蘇德華飾演的“爸爸”與麥家淇飾演的“妹妹”。為何止有這五人可找到貨倉的入口而不是六人或十幾人可找到?並沒臺詞交代從槍林彈雨的百貨公司外到地庫到貨倉要經歷什麼險阻,這五人的選擇顯然是方便編劇流暢地寫出一個困獸鬥故事,不會因橫生太多枝節而顯得主線主題不集中,而五人有著不同的年紀、職業和想法亦有助編劇為被困戲設計出一些具戲劇衝突、吸引力的戲份,如“爸爸”跟四個年輕角色有著不同音樂口味的一場輕鬆紓緩戲,可感受到代溝為“爸爸”帶來濃重的孤獨感。
劇中“阿嫂”忽然逃離百貨大樓並於其後證實安然無恙,是全劇最怪異之處,為何其他四個角色寧願捱餓、殺人、吃人也不像阿嫂般找個合適時機逃出生天(炮火頻密不等於無逃生時機)?當然從另一方面去想:若其他四人都逃離其實沒遭封閉的貨倉,就根本沒困獸鬥戲可演。
演活了“人性兩面”
何保昆用背脊微彎(即“寒背”)來體現“弟弟”於劇首時的懦弱、欠自信,加上何在說話語氣、神情上流露出一份柔弱及怕死的不安,便使人看時最擔心這角色不能活下去,偏偏此劇本精彩地寫出人生可以有轉捩點,以及人的性格、命運有可能改變,當一堆貨物掉下來並壓斷“弟弟”雙腳後,經常躺於床上的“弟弟”反而能激發出求生意志,更震撼人心是到貨倉內其他人變得愈來愈絕望時,該份意志竟轉化為無懼生與死的強大勇氣,劇末“弟弟”竭盡超乎常人的心力於地上邊掙扎邊匍匐前進,以及對“爸爸”和“妹妹”說:“為屋企人犧牲應該㗎”,便見何保昆演活一份強大的生命力。從劇首“弟弟”說要尋回真媽媽到劇末願為偽家人犧牲,皆見身為車房技工的“弟弟”是個孝順、好心腸的人。
既抽煙又喝酒的“哥哥”在梁斯程演繹下形象粗獷,他於劇首屢次嘲笑“弟弟”是“豬”難免使筆者反感,到劇末身為員警的“哥哥”迫“妹妹”(本身是妓女)滿足自己的性欲,更是知法犯法。劇本的精彩在於這角色亦有優點:劇首“哥哥”坦誠地道出自己有個弱智的真弟弟,並讓人感到他照料真弟弟任勞任怨;“哥哥”總是把應急藥物和罐頭的分配處理好,證明他是個理智及有領導才能的人;哥哥用手槍對準自私的“爸爸”,呼應“哥哥”在政治信念上看來撐公義一方……編劇用多層次的情節刻畫角色“不是非黑即白”,不僅限於“哥哥”一角,身為妓女的“妹妹”既有敢殺人的勇悍和不怕吃人肉的陰暗面,又能分清楚是非黑白,知道什麼人值得殺或值得活下去,角色刻畫予人深刻印象。筆者更欣賞麥家淇能準繩地演活不同種類的角色心態、場面,從劇首險離世的身體虛弱戲到劇末的思維清晰、勇悍戲有極大變化,然而兩者皆演得活靈活現。
“爸爸”像個財大氣粗、狡猾和自私自利的商人,是全劇最惹觀眾討厭的角色,蘇德華演繹入戲,突出狡猾性格,他想殺掉“弟弟”並吃掉他的肉,偏又不敢開槍,便用言語誘使“妹妹”去開槍。但這奸角也有“具人性”的一面,如“爸爸”爭奪罐頭的目的是不想“妹妹”餓死(當然也不想自己餓死),估計編劇是想藉此表達:就算是個極自私、壞透的人,也不會沒感情和不重視親情。
身為護士的“阿嫂”是教徒,於劇中以說話和玩音樂來宣揚大愛,編劇替她寫的很多說話如“我哋憑乜定人嘅罪?”都值得觀眾思考話中的意義。為何“阿嫂”於戰爭結束而非戰爭未結束時返回貨倉?這留白教人費解之餘,亦使筆者意會到:“阿嫂”也有自私的一面吧?
劇中槍炮聲很逼真,加上充滿壓迫感的燈光設計,便令觀眾恍似置身戰場中的地庫。臺上的演區很大,貨物和家俬卻顯得太少,令劇中的對峙戲少了一份壓迫感,而那些貨物其實是一個個紙箱,使筆者想到:如果貨倉內擺放的是大量家居雜物,相信就更切合劇中“一家人”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