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頤武:那個罵同胞“支蛆”的內地生缺了什麼
最近,一位在香港求學的內地唐姓同學用羞辱性語言斥責同胞和生養他的故鄉,引發熱議。這一事件凸顯了國家觀念對於當下時代年輕人價值觀的塑造具有何等重要的意義。沒有國家認同,沒有自身價值觀的支撐,就容易在特殊環境下喪失精神支柱。最新消息顯示,這位曾經的瀘州高考狀元已被故鄉母校除名。
其實,這不僅僅是關乎這位同學的個案問題,同時也反映了在現在的全球化環境下,整個年輕人群體都會面對的問題,即如何以國家觀念作為認同基礎,並在面對各種複雜環境時保持價值觀的穩定。
從這位唐同學的微博和其所寫有關“港獨”爭議的文章來看,他其實挺“真誠”地相信自己所寫的那一套。有人說他是想投機撈好處,我倒覺得未必這麼簡單。他很願意辯論,在說了極具傷害性的話後又寫辯論文章。這說明他是真心認為那個敢於制止分裂國家言論的女生丟了內地生的臉,認為那位女生是不懂得“高大上”民主自由原則的野蠻粗魯之輩,當然更看不上“帝吧出征”中那些內地的年輕人,甚至認為那些人根本配不上和他對話。這位唐同學把自己放在一個“高大上”的位置上鄙夷這些“愚昧的芸芸眾生”,要向這些人展示一個懂得西方自由民主理論的“高等”華人和這些芸芸眾生的差別。
這位唐同學用一種訓導的語氣告訴他們中國是多麼不堪,中國人是多麼的粗魯。不能不說,這與他的背景和所處環境都有關系。在關於人的區隔中,有一種區隔具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原來這位唐同學在自己家鄉曾被那麼肯定,因此到香港後他要更努力地優秀下去。而在那個氛圍中,一些人對內地的態度比較輕蔑。過去內地被輕蔑的理由更多的是窮、髒、土,現在內地經濟發展讓這些都難繼續作為根據。不過,那種印記一時似乎還難以抹去。在此基礎上,內地又被貼上“橫蠻粗魯”的標籤,變成又土又橫還不懂得“民主自由”。這位唐同學希望在那種環境中獲得肯定,就開始趨向於認同靠近那個環境下的主流氛圍。
作為一個內地來的人,他一定感受到了那種氛圍釋放出來的某種潛移默化的微妙東西,於是就很容易接受那些觀點。為了抹去過去的來處和同胞給自己帶來的那些讓人輕視的東西,他就不顧一切“融入”那個圈子,以那個圈子的是非標準看待一切。他大概認為只有這樣,才能使自己顯得像個“香港人”,甚至比“香港人”還“香港人”。
這其實和殖民主義者在殖民地培養的那種“高等”的被殖民者心態非常接近。那種殖民化教育的特點,在於讓被殖民者成為對自己民族感到羞恥、覺得自己比同胞優越、同時甘心認殖民者為優等民族的“精英”。一個典型例子在於,一些有色人種的被殖民者會努力使自己更像一個白人殖民者,甚至還會時刻為其膚色和舉止感到羞愧,感到自己的同胞正在丟自己的人。這位唐同學強調那個撕掉分裂國家海報的女生英文不行,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一個對自己國家有認同的人怎麼配說出好的“英文”?這就是他的荒誕邏輯。那兩篇後續文章高談闊論大道理時的心態,更是流露出對那些懟他的同胞的鄙夷。
雖然在受到廣泛抨擊後做了道歉聲明,但他那個聲明裏哪有一絲一毫對自己羞辱故鄉和同胞的羞愧悔恨?相反,還在用一種冠冕堂皇的表達敷衍。他絲毫沒考慮過曾以他為傲的家人、同學和故鄉人們的感受,而只是把他們看成比他低下的人群。這讓他跟那個小圈子裏的其他人一樣,既失掉了對世界的現實認知,也失掉了做人起碼的底線。這真讓人感到悲哀。
這是一個扭曲的成長故事,也是一個過去屈辱的幽靈纏繞著年輕人的故事。這當然會在更廣泛的環境中和更具普遍意義的層面受到人們的批評和反思。一個來自內地的年輕學生,缺少國家觀念,缺少和自己過往的聯繫,缺少對當下中國現實發展的理解,因而陷入一種偏執狀態,這才是這一爭議事件最重要的啟示。
這個事件凸顯了國家觀念對於年輕人的不可或缺,這其實是人文素養的一部分。它是一種精神情感,意味著與自己的來處和自己生活的過往的聯繫,這種聯繫或許會因環境變化而要有所改變,但絕不能輕易拋棄;它也是一種理性思考,世界就是分為各個主權國家的,因此國家認同是個體必然的、不可或缺的選擇。這畢竟是當代世界的現實,也是年輕人需要堅守的觀念。(作者是北京大學教授)
(來源:環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