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戰生死時速30天 中國出口商在忙什麼？

圖：在中美雙方劍拔弩張之際，第一二三屆中國進出口商品交易會在春季如期舉行，

歐美面孔明顯減少 新華社

【本報訊】大公報（記者 盧靜怡）親眼看著自家的工業設備裝箱封櫃後，湖北三環鍛壓設備進出口有限公司北美銷售專員施志堅松了一口氣。這批貨品約在20天後運到美國東岸一座工業城市，等待簽收的是當地焦急的廠商。中美貿易戰從3月22日開始升級，美方隔三岔五地頒佈“加稅”清單。作為中國製造“剛需客”，部分美國經銷商趕在加稅前下訂單，中國外貿企業也心驚肉跳，不敢怠慢。尤其是美國對於中興通訊的技術制裁，讓中方企業捏一把汗。

在這陰雲籠罩的一個月裏，中國的出口商都在忙什麼？經歷了什麼？為此，《大公報》記者專門採訪了內地超過30家來自機電、家電、工程機械、五金等外貿企業，感受他們的個中滋味，瞭解他們的應對之道。

避免加稅 特急發貨

“當時我正刷手機新聞，滑到美國要對中國產品加關稅這條消息，立馬變得警覺。”生產發動機出口的浙江萬安科技公司國際貿易部的銷售經理趙凱峰還記得，在美國公佈了加稅清單的編碼當天，便跟同事分工，逐一對照公司產品的編碼號是否在列。“幸好最後虛驚一場。”驚險的24小時後，他恢復鎮定，此時開始陸續有美國客商打來越洋電話問詢。貿易戰打響第二天，他就接到了四個美國分銷商電話。

在最近的春季廣交會，施志堅格外賣力，不是忙碌著帶外國採購商看設備、講解產品，就是敲計算器談價。短短一小時，他就談了六個客戶。“我們的產品就在加稅清單上，如果不積極一些，生意會縮水一半。”

施志堅所在的公司生產剪板機、鐳射切割專業設備，去年總銷售額2.5億元人民幣，有五成訂單來自美國。他負責了十年北美市場銷售，經驗豐富。不過連月來“轟炸”還是讓他手忙腳亂。

“加稅清單剛出，美國客戶就急著溝通，各種資訊響個不停。”在外貿戰的頭30天裏，施志堅連續接下百萬美元訂單，整貨櫃產品都加急運出。“客戶希望將產品在加稅之前儘快發貨，最好六月前搞定。”施志堅說，製造業領域有兩個熱門的訂貨期，分別集中在春季在三、四月以及秋季七、八月。因此，全公司上下近期都忙著出貨，讓雙方都沒有損失。他預料上半年總體訂單會出現下滑，“希望都寄託在秋季訂單裏”。

中國五礦化工進出口商會一項調查顯示，今年對美出口的預測，58.2%的五礦化工企業預計與上年持平，僅17.3%的企業預計上升，顯示預期謹慎。

成本上漲 價格不讓步

“中美貿易戰打響沒多久，美國客戶就打電話來抱怨。”中聯盈廚房餐飲設備公司美國市場銷售宋羲彥說，美國進口清關是有名的條件苛刻，這下關稅要加25%，客戶預計不僅清關手續麻煩，利潤也大幅下滑，為此不禁“抓狂”。“客戶希望我們降價，大家分擔風險。但我們原料價格、人力成本都在漲，不可能再在價格上讓步。”

不少中國出口商也稱不會降價迎合市場。美國市場佔公司外貿五成的海聯刀具，其香港負責人李凱欣並不怕美國加關稅：“我們在海外市場做過調研，當地生產的刀具售價約比中國生產的高十倍，即使增25%關稅依然有價格優勢。”至於是否擔憂東南亞、印度等後起之秀的國家會趁外貿戰來分走美國市場，她還是笑意盈盈地回答：“刀具的工序有十多種，對工廠產業鏈和加工精確度要求高。目前東南亞、印度等國家的工廠雖然廉價，但產品品質並不成熟。中國供應商地位暫時難以撼動。”

危中有機 謀求彎道超車

美國對中興出“殺招”，令到無“芯”的中國高科技企業一時人人自危。深圳希科普公司專門生產平板及筆記本電腦，其產品工程師曾盛嘆稱，國內晶片研發水準較低，如果美國科技制裁範圍擴散影響嚴重。

中興通訊被制裁後，國內高精尖零配件的廠商卻浮出水面。宇球電子的研發中心總監翟篤文說：“貿易衝突會加速資訊產業核心技術國產化，將帶動一批高新技術企業崛起。”他所在的公司主要為歐美日韓大牌企業生產智能終端零配件，去年總銷售額達到8.9億元人民幣，業務每年以30%至35%的速度增長。“儘管技術過關，但國內市場一直穩定在20%左右，沒有太大變化。”

翟篤文指出，中興、華為等企業，對國內生產商一向信任不足。迫於時勢，他們或會轉而尋找國內廠家合作。“國內不少高新科技公司其實一直有開發最尖端產品。如果華為等公司在開發過程中給廠商技術指導，國產企業會發展更快。”相對歐美等傳統科技大國，中國企業的優勢在於本土化、服務快速、溝通有效。他相信，對中國高新技術企業而言，這是一個雙贏的機會。

美採購商不敢下大訂單 巴基斯坦商人愛中國貨

來自美國華盛頓的新時代投資集團的行政總裁Rocky拉著行李箱，風風火火地在廣交會進行採購，身邊還跟著幾位美國同事。他告訴記者，自己已連續多年來廣交會採購，每年都會從中國採購傢具、衛浴產品、建築板材、室內電器等。問及對中美貿易戰的看法，他無奈地聳聳肩：“作為一個普通人，沒有辦法左右國家政策。”

由於加關稅和很多不明朗因素，Rocky預計，今年會比往年減少50%採購。“不敢下大量訂單，因為不知道還會有什麼影響。所以看中的先訂樣板。”他說，中國產品物美價廉，如果加關稅對他們採購回美國銷售代理帶來沉重打擊。

另一位來自美國的銷售經理Alan也表示，他所在的公司連續十年從中國採購汽車配件。對於中美貿易戰，他笑言，很幸運自己領域的產品暫時未受牽連。他認為，增加關稅只是特朗普想與中國談判的條件，預計這種貿易戰狀況不會持續。對於中國產品，他又愛又恨。“中國產品的價格在上升，很多廠商都反映中國的勞工成本上漲，環境保護嚴格也導致經營成本上漲。我們也從東南亞國家尋找勞動力成本更低廉的生產商來平衡。”

受影響的不僅是美國的採購商，南美的採購客商也大嘆經營成本上漲。來自智利的年輕採購商Tomas，連續四年在中國採購硬木板材、音樂設備。他認為貿易戰對他的生意非常有影響，“我不同意美國的做法，給中國產品施加壓力，也會對美國和周邊國家的產業造成不良影響。”他笑言是“中國製造”的粉絲，中國產品品質好，交貨準時，價格比起很多其他地區的供應商都有優勢。“不過，中國也有很多良莠不齊的廠商，要找一個好的生產商不容易。

巴基斯坦商人Mohsin Ali Khan Toru說，今年主要來中國採購空調、電力照明設備。在巴基斯坦經營一所工廠的他，讚賞中國產品性價比高，去年從中國採購了60萬美元商品。對於中美貿易戰，他未受連累，但笑稱：“美國採購商不敢買的，我們國家非常歡迎。”

既憂關稅加徵 又憂人幣升值

浙江萬安科技國際貿易部的銷售經理趙凱峰告訴記者，美國市場約佔公司出口業務35%，分量不輕。“公司去年出口總額為2.6億元人民幣，有5%到10%的增幅。不過近年勞動成本提高、原材料價格上漲、國際競爭增加，即使這次不受影響，我們總體利潤也在下滑。”

今年一季度，人民幣中間價升值3.9%。不少在美國加稅清單外的出口行業也“躺槍”受傷，趙凱峰的企業便是其中之一。“這行競爭激烈，匯率即便上升，我們不敢隨便漲價，不然客戶被東南亞或者印度等地方的廠商搶走。”

上海均達汽車裝飾公司專門經營汽車座椅、配件等用品，部門經理應文偉表示，儘管美國市場在公司佔比較少，汽車裝飾暫時未必列入清單中，但會擔心後面受到波及。他透露，公司規模約有1500人，但近年受原材料漲價和人力成本上漲影響，利潤被不斷攤薄。為此，公司對人民幣匯率走高尤為敏感。

除了美國市場，還會拓展歐洲、亞洲等其他市場來填補空白。對於行業競爭問題，應文偉認為，公司會通過加大研發投入，來確保產品在市場有優勢。

杭州企業SKYLIGHTING，專做燈飾出口歐美傳統市場。負責人胡中宇表示，美國訂單減少不成問題，因為可以開拓新市場替補。他反而更為關注人民幣匯率升值。“近期人民幣匯率不斷上升，然後與客戶談好的價格無法上漲。加上全球經濟不景，在訂單未見增加的情況下，估計約賺少5個點的利潤。”

光伏企業：柳暗花明又一村

此次中美貿易戰中，中國光伏業繼續“躺槍”。美國已在2012年和2014年分別對中國光伏產品徵收過35%到65%的反傾銷、反補貼稅，導致中國大批光伏企業被迫退出美國市場。今年是美國第三次採取貿易措施，光伏企業繼續面臨著重複徵稅。不過，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記者採訪曾經忍痛離開美國市場的光伏企業，通過開拓國內市場和“一帶一路”及新興國家市場，在五、六年時間裏也逐漸站穩陣腳。

廣東五星太陽能股份有限公司海外市場員工黃寬良表示，早年公司美國市場份額不少，在2012年的“雙反”後，已完全退出美國。公司原來負責歐美市場跟單的業務員，也改行做非洲、中東國家市場。“將近六年過去了，我們現在有40%海外業務來自非洲，彌補了美國市場的空缺，也避開了第三次衝擊。”

黃寬良說，國內近年對加大環境保護力度，對新能源企業補貼力度也持續增加，來自內陸省份的工程訂單近年也因此如雪花片般飛來。此外，公司還一改過往單純出售產品的模式，開始系統整套安裝等“一條龍”服務，廣受海外市場好評。“印度等國家新能源產業也在起來，我們中國企業更走前一步，有大訂單我們還安排中國技術人員飛到非洲幫忙搭建，客戶買產品的同時享受服務，更願意採購我們的商品。”他告訴記者，公司去年訂單1600萬元人民幣。

另一所來自佛山的光伏企業OuYao海外市場負責人張昆霖也稱，公司同樣在2012年的“雙反”後從美國市場全身而退。目前有六成業務來自南美洲，四成來自東南亞國家。